爷爷的三张照片
广东省高州中学黄雪冰
夏日黄昏,阳光已不再灼热,风从窗外花树中经过,吹来了丝丝清凉。“滴嗒、滴嗒”指针不倦地走着,带着碾过时间而来的细碎声,一点一点敲打在我心上。爷爷佝偻着腰盘坐在地板上,他正对着阳台,落日的余晖漫卷整个天空,有些白色地砖上倒映着窗外红霞的颜色,而爷爷身后的地砖上,是一团模糊的影子。我轻手轻脚地走上前,坐在爷爷的左边,而爷爷的右边,是个小小的木盒。爷爷打开它,里面散发出一股陈旧的味道,当我好奇地往里张望时,爷爷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我。
黑白色的小巷
照片是单调的黑白色,但照片的内容却不单调。照片里,矮小的瓦房紧挨着,分布在小巷的两边。屋顶的瓦片并不整齐,有些地方的瓦片只有几块,而另一处却铺得密密麻麻。墙面也并不平整,摸上去的话,应该是凹凸不平的,墙上还有几条小的裂缝,呈现出了种破败感。同时也给我一种热闹的感觉——小巷中间的石板路上小摊贩们在向行人吆喝,戴着头巾的妇女伸出手来在空气中挥动着招揽客人、张着嘴巴吹嘘自家商品;瘦小的老伯弯着腰拿着糖人去逗弄路过的小孩儿,那小孩儿被吸引住了,拉着大人的衣角,盯着那个糖人,手指含在嘴里,憨态可掬……一张老照片可以容纳多少东西?这是个时代的缩影,也是爷爷的年少时光。忽然,我眼睛一亮,看到一处有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拿着木锯,伏身在木材上向前锯着木,两边堆积着雪花一样的木屑,边上还有个年轻的男子在看着这位木匠。“爷爷!这是你!”我大声喊道。爷爷摸着我的头,乐呵呵地说:“嗯,这正是爷爷。我年轻的时候很羡慕那些木匠,以前,这个行业很吃香的哩,哪家哪户要添新家具,都要去找木匠,怎么都能混口饭吃哩。”
我努了努嘴:“现在可没人干这个咯。”
爷爷摁了摁照片,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下罩上了一层柔和的红光,叹了一口气,说:“时代变了,没人做了,现在这些活儿都是机器干了。这条小巷子也不在咯。这些年里,那里的瓦房,变成了高楼,破败的石板路也变成了崭新的水泥路。”
“小巷子没了,那我还能看见爷爷以前的东西吗?”
“还是可以的。”
记忆中的“大哥大”和“旧三件”
爷爷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我。我接过来,疑惑地看着它:黑色的外壳,约两个巴掌大,看起来有点像个笨重的黑盒子,中间还有几个号码键。爷爷微微笑, 道:“这个是‘大哥大’,你听说过么?它是台移动电话呢。”“它?!”我难以置信地掂了掂“大哥大”,很难想象,这么一个笨重的、黑乎乎的东西,却成为当时身处异地的人们相互交流的重要工具。我想起了我的智能手机,只需要轻轻点, 就可以打电话发信息,甚至能和远在大洋彼岸的朋友视频通话。在爷爷那个年代,通信不发达,交通也并不便捷,能从笨重的“大哥大”里听到久违的乡音,将两颗距离遥远的心相通,该是多么难得啊。
爷爷又拿出一张照片,照片中爷爷神情得意地坐在一辆自行车上,戴着手表的手放在最显眼的地方。“孩子,你知道‘旧三件’吗?”爷爷问。
我摇摇头,“我只知道‘新三件’是电视机、冰箱和洗衣机。”
爷爷笑着摸了摸我的头,掌心是令人心安的温暖。“以前科技可没有那么发达。一台缝纫机、一辆自行车和一块手表就是‘旧三件’了。这些东西,家里如果不够富裕的话,也用不起呐。哪像现今,人人都有手机,出行有汽车,交易都是支付宝。以前爷爷那辈,上学都要大清早起床,才能按时去到远处的学校,几乎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。那时的条件艰苦啊。”
“幸好现在不苦了,生活好了。” 我笑着说。
身后,是北京奥运会
爷爷得意地抖了抖发白的眉毛,非常得意地拿出他的“压箱宝”。我凑过头去看,这是一张色彩鲜明饱满的照片。只见爷爷手里拿着一面小国旗,开怀地大笑着,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块,另一手叉着腰,眼睛炯炯有神,而爷爷的身后,是鸟巢运动场!我不禁猜测,这是北京奥运会了。“是的,冰冰。”爷爷伸出粗糙的大手,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头发,笑容满溢在每条皱纹, 每根白发里, “你看这宏伟的建筑,还有我后面的行人,里面好大部分都是外国人呐。那些金发蓝眼的外国人也要乘飞机到中国来看奥运会哩。”爷爷的手指在照片点来点去,又怕点出个洞来,轻轻地挑了两下,“爷爷骄傲呀,咱们中国也有这样荣光的时候,所有中国人都应该感到自豪,说着,将这三张照片摆在一起,我看着它们,也忍不住赞叹:“变化真大呐。”爷爷赞许地点了点头。
我看着爷爷,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很多皱纹,时光走过来,都要在他脸上刻上一个标记。凉风和缓,爷爷的白发随风轻轻摆动,我忍不住想,曾经,你的身后是破败不堪的小巷,而后来,你的身后是耀眼夺目的北京奥运会。
太阳走向了天空尽头,我只能看见它留下的残影,但余晖也足以照亮这间小屋子,阳台凭栏处还留着余温,天色朦胧,凉风和缓,在我的余光中,爷爷慢慢地合上箱子,“咔嗒”锁上,带走了一个时代久远的记忆。我看着外面,叶子稀稀落落地在枝头舞动,一片叶子悄悄落下,另一处悄然花开。
指导教师:梁晓贞